段河村西的稻莊有一財主,名郝仲祥,排行老二,人稱郝二爺,其兄郝孟祥,早年病逝,撇下孤兒寡母,全仗二爺支撐門戶。
這郝仲祥刁鉆奸狡,表面上對嫂子和侄兒關懷備至,體貼入微,骨子里卻是在打著他們那份家產的主意。
嫂子哪里曉得他那一肚子壞水,每每說些感激的話,郝仲祥表示,老嫂比母,孝敬嫂子拉扯侄兒,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。
嫂子劉氏,乃大家閨秀,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,知書達禮,把貞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。郝仲祥抓住了嫂子的這一特點,越發故作親密,有意給人造成叔嫂關系暖昧的錯覺,久而久之,村子里便議論紛紛起來。
人言可畏,這對劉氏心靈上的壓力很大,生怕會鬧出什么意外來,劉氏也曾向仲祥提醒過幾次,要他以后多加檢點。
仲祥總是毫不在意地說:小人見識,何必多慮……
漸漸的,郝仲祥的妻子對此也敏感起來,盤查過他幾次,甚至常常有意監視著他二人的行動。
越是這樣,郝仲祥越是酸中加醋,對劉氏母子百般體恤,萬般溫存,惹得妻子暗地里跟他大吵過幾場。
郝仲祥看著火候已到,決定假戲真做,令劉氏羞辱而死。
這天郝家盛設酒宴,大會賓客,郝仲祥安排妻子下廚幫炊,他與劉氏一起到各餐桌敬酒,儼然夫妻一般,惹得席間許多人擠眉弄眼。
三勸兩敬,郝仲祥早已耳熱腮紅,以酒蒙臉,向劉氏動手動腳起來,客中有不堪忍受者,相繼離去。
恰在這時,郝仲祥見妻子端菜步入餐廳,他越發放蕩起來,惹得妻子摔掉了杯盤,大鬧起來,指著劉氏的腦袋罵臊貨,狐貍精,勾引他的男人!
宴席不歡而散,潑婦鬧得天昏地黑,劉氏經受不了這奇恥大辱,當夜懸梁自盡。
劉氏死后,他的兒子繼業掉進了冰窟窿,墜入了萬丈深淵,一任郝仲祥夫婦虐待折磨,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。
十歲被逐出家門,行乞度日;十五歲那年,經人介紹,到縣城一家作坊當學徒,幾乎全部收入都歸叔父所有,自己過著衣不蔽體,食不果腹的苦日子。
郝仲祥的田產增加了一倍,房舍、庭院占據著雙份,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。
轉眼三年過去了,繼業離家后,從未再歸。
每當進入臘月人們便忙著辦置年貨,籌備過年,這一年,郝仲祥的年貨辦置得格外多,非常全。進錢如流水,不花留作何用?正所渭“不吃不喝(h。,死了白瞎!
大年三十的晚上,郝仲祥請出了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,讓它們依次入座,擺上雞鴨魚肉,豬羊犧牲,供請祖宗回來享用,以便來年更多地賜福與他。
一切準備周全,郝仲祥點起燈籠,開門上街,是謂接神。大約在此之前,祖宗們的神靈都在半空中游蕩,只有這時才隨著孝子孝孫們步入庭院,坐于中堂,享受著晚輩后生們的祭祀。
郝府大門洞開,郝仲祥帶三個兒子,高挑燈籠,跨出大門,燔柴—獻爵—奠帛—磕頭,恭請福神們進府享用。
儀式既完,郝仲祥爬起身來,朦朧中見門碼頭旁立著一個青年,只見他紅盔金甲,頗似披掛上陣的將軍。
郝仲祥驚奇地問: 哎,這不是繼業嗎?既回來過年,為何不進家呢?
頂盔貫甲的青年將軍仿佛十分怕人,聽到問聲,撒腿便跑,欲跑卻又戀戀不舍,故而行動遲緩。
郝仲祥心中劃魂,不知所見是人是鬼,假若說這就是繼業,他從哪兒弄來的紅盔黃甲?倘說不是,為何竟長得與繼業一模一樣?他這樣想著,撲上前去欲一把拽住看個究竟,但卻只抓到了一個衣角,隨著將軍的用力擺脫,嘶的一聲扯下一塊袍襟,將軍脫身而去,不見蹤影。
郝仲祥急忙返回家中,于熒熒燭光下一照,手中的袍襟竟是數片樹葉連綴而成,不由得慘叫一聲,跌倒在地,昏厥不省人事……
郝仲祥這是被驚嚇所致,在當時,活人穿帛著布,只有死鬼才穿樹葉,披樹皮,而且,活人見鬼,必將不久于人世。
不消說,這個年郝家是在悲泣中度過,郝仲祥時而清醒,時而糊涂,清醒時安排些后事,糊涂時鬼話連篇,未出正月,便一命嗚呼了。
年前的臘月十五日黃昏,朔風凜冽,大雪紛飛,田武獨自一人在淄水河畔的小樹林里練劍,忽見一個人影躍出叢林,奔向河堤。
四野茫茫,銀鑲玉砌,萬物隱形,鳥獸絕跡,這個人為何要藏身樹林?他奔向河堤又將何為?田武預感到一種不祥,提劍隨后追去。
站在田武前邊大堤上的,原是個尚未成年的孩子,看那個頭,年齡大約與自己相仿。
由于地形和水勢的原因,堤下是一深潭,隆冬臘月,潭水亦墨綠翻滾,陰森可怖。少年立于大堤之上一面對血盆大口似的深潭哭訴著,呼喊著:人都說天無絕人之路,黑暗盡處必有光明,可是蒼天啊,路在哪里?光明又在何方?這全是騙人的鬼話,可憐的娘呀,您在哪里?讓孩兒跟您一起去吧!
少年說著縱身欲躍,田武眼疾手快,練過武的人反應機敏,一個箭步上去,伸手拽住了赴深潭的少年。
這位輕生的少年便是繼業,他應田武之求,泣不成聲地訴說了自己的全部委屈。
昨天,他因饑餓難忍,偷吃了東家喂狗的干糧,東家發現后,毒打一頓,將他趕出了家門。這下半年的工錢,叔父郝仲祥尚未去結算,東家必以偷盜為由,不付分文,叔父自然不會饒他,他不敢去投奔愛財如命的郝仲祥。眼下傍年逼節,繼業走投無路,無家可歸,只有投河一死,來結束這年幼的生命……
不知過了多久,風還在刮,雪還在下,雖然夜幕早已降臨,但困天地茫茫,萬物皆白,加以陰云之上正有一輪明月高懸,這夜也就頗有幾分光明,月光與雪光輝映的雪地上,兩位少年正在促膝而坐,辛酸地交談。
突然,繼業發現了田武身邊閃著寒光的利劍,忽地探過身去,伸手便抓。
田武順勢握住了他的手腕,問道:你干什么?
繼業乞求道:請將這寶劍借我一用,我去殺死那霸占家產,害死母親的壞蛋郝仲祥!
田武微微一笑說:殺人何必用劍,郝仲祥害死你母親,不是也未用兵刃嗎?何不以其治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呢?
田武說完,繼續嘿嘿地笑著,他笑得是那樣坦然,那樣自信,笑過之后,田武為繼業導演了一出殺人不用刀的復仇喜劇。
(所屬欄目:< 勵志 > )